杂感随笔 | 浓烈与冲淡-尊龙凯时首页

□黄西蒙

近二十年前，在我初中时代，读到周作人的散文《初恋》，并无感觉其中妙处，只觉味同嚼蜡。彼时，我只觉他回忆自己初恋女友的笔触，竟无一点浓烈的感情，甚至有点冷血，也了无趣味。特别是文末之语，“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，想像她的悲惨的死相，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，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”——描述曾经挚爱之人的文字，竟然如此“清汤寡水”，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和认同。

随着岁月成长，渐渐逼近中年，阅历丰富之后，才能理解周作人的意思。在少年时代与青春岁月，不少人都是激情澎湃的状态，我也是如此。在这种近乎亢奋的状态下，自然无法进入周作人“平和冲淡”的文风，只会觉得无比隔膜。

我当时对那些宏达热烈的、奔腾激昂的东西，明显有更强的认同感。这其中固然有个人趣味和偏好的因素，但恐怕也离不开青春荷尔蒙的天然作用，这是要冲破一切阻隔的少年豪情，也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意志。

然而，世间万物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，复杂的感情也不是一言能尽的。随着年岁增长，暂不说什么“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”，只说纯粹个人化的感情，也不再只懂得浓烈，而是更多地直面清淡。

或许，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，再刻骨铭心的感情，也会有烟消云散的那一天，曾经的浓烈的感情，一旦被时间禁锢，历尽风化与淘洗，最终也只会变成冷冰冰的雕像。它自然还是存在的，并没有完全消失，但已经彻底冷却了，不再是可知可感的生命，更失去了温度。

周作人在回忆逝去的初恋时，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，只是他习惯用平和寡淡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世界了，至于久远且模糊的感情，更是如一点清水落在湖面上，不会在心中生起一点波澜。

冲淡，褪色，并不等于遗忘。只是人生岁月漫长，人要继续往前走，就得承担很多东西，不能被禁锢在某些执念里。很多事情，诸多感情，哪怕曾经是一场华美的盛宴，最终也有散场之时，烈火烹油的状态，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，终究有走向坍塌的时刻。

越是曾经自以为无比坚固的东西，越会成为易碎品，反而是那些总是处于无比纠结、反复拉扯乃至增添烦恼的东西，却有可能存活下来。相比于彻底消失或面目全非，大概能存续下去的观念与感情，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吧。

当人真正告别了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的岁月，看待周身的一切，心中才会平静如水。哪怕是曾经狂热的激情，也会化为肃穆的力量，凝固在心底，无形于身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