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孙建清
生长在农村的人,对故乡汪的记忆,那是满满的童趣。在乡下,不少村庄都有汪,或位于村东西头,或位于村中央。也许南方人不这么叫,但在北方至少鲁南一带的村庄都叫“汪”。汪者,深而广的水塘也。一般来说,汪里养着鱼,种着藕,有的汪还有芦苇,水里游着鹅和鸭。夕阳西下,老汉汪岸饮牛,娃娃洗拔来的猪草,农妇汲水浇菜,好一幅农村生活的栖居画卷。
上个世纪70年代,那时我已经十多岁了,在老家农村待了几年的光景。如今离开农村几十年了,对老家的印象大都模糊不清,但是村西头的汪,总是历历在目。这个汪,两面环村,西面是菜园,南面是水渠延伸到田畴。汪呈南北走势,宽几百米。儿时记忆最深的是,汪东头的一个路口有一处石磨,这里每天都聚集着很多人,硕大的碾不停地碾着各种粮食或其他作物。村里的家长里短都是从这里流出的,说是信息集散地一点都不夸张。这个汪是如何形成的,我没有考证过,看上去不像人工挖掘的,因为在我眼里,汪太深了,太大了。不过,村里有烧砖烧瓦的传统,没准是窑场用土造成的。
村里有汪,显然是前辈依水而居的一种智慧。对孩子们来说,不亚于当下的游乐场和早教场所,现在的孩子常常问我会不会游泳,这一问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笑话。住在汪边,哪里不会游泳的。当然,我小时的会水不是那种正规的游泳,土话是狗爬和打嘭嘭而已。通常要从汪东头游到西岸,边游边扎猛子够汪底。这时就有大人提醒我“河里淹死会水的,汪里淹死够底的。”除了夏日下汪嬉水,最喜欢玩的是比赛扔石子,捡一些石头碎碗块看谁扔得远。扔得远的标志是不能砸在水里,而是要扔到岸边才算厉害,确实也有臂力了得的人,能够扔到对面的岸上。除比赛看谁扔得远,还有一个玩法是打水漂,那年头不知怎地,汪崖有数不清的碎碗块,多为黑泥碗,偶尔也有白瓷碗。拿起一片碗块,猫下身子,用力向水面扔去,激起一连串的水花,十分有趣。
村里有一处汪,可不像孩子们觉得仅仅是好玩,对大人而言,汪相当于一个小水库,一个聚宝盆,是那个饥馑年代活下来的后勤保障。汪里的水要用于南湖的灌溉。汪西是每家每户的菜园子。汪边竖起一个个栓着石头的吊杆,另一头挂着水桶,浇菜时用力将水桶拉到水面灌满,利用杠杆原理轻而易举地把水倒在渠内。那时候,常见大队部派人把汪水抽干,露出黑乎乎的汪底,只见男劳力们要么抓着鲤鱼,要么踩藕,当然这些鱼和藕都要像分地瓜一样分到各家各户。收获了鱼藕之后,要把汪里的淤泥远远地甩到岸上,晾晒几天,然后推到湖里作肥料。老家的庄稼长得好,土地肥沃,种什么长什么,可能就与汪里出天然的“化肥”有关。犹记那些年夏天常发大水,街上都能抓到鲤鱼。最有成就感的还是抓鳝鱼。汪岸边多有石头砌的地方,鳝鱼很多。用铁丝做一个勾子,在石缝里勾,如果鳝鱼不露头,那就引鳝出洞,办法是用中指猛力弹水,鳝鱼听到水声就会贸然出洞,这时很容易把鳝鱼从石缝里“请”出来。
我离开故乡已经几十年了,其间断断续续回过几次老家。记得有一年汪还在,但水不多,也不见游弋的鹅鸭。前几年又回了一趟老家,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汪了,甚至连村子也找不到了。原来,附近几个村庄已经合并成一个社区,住进了楼房。我试图找一找那个温暖而快乐的汪,但已无迹可寻,大概已填满化为良田了吧。
无汪不成村。 汪,为我的孩提时代提供了食物,不仅健全了我的血肉之驱,同时也让我练就一些生存技能,蕴含着童年时光的率真和美好。这也许就是"故乡的蛊惑"。我想,没有汪的村庄,不能算村庄,至少会少了童趣,少了很多美食。如今汪消失了,就消失了童年的成长记忆。留住汪,就是留住乡愁、留住根脉。绿水青山在,故乡就在。因为那山那水是不能消失的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孙建清
编辑:田德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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