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黄西蒙
最近细读元史,发现在史书的犄角旮旯里,有个叫范孟的底层小吏。他的知名度极低,却很有分析的价值,其生平事迹,简直就是古代职场霸凌受害者的典型。
范孟事件,简单来说,就是一场职场霸凌受害者的反击战,只是他采用了极端的、暴力的手段,对加害者进行报复。这残酷的手段,也映照出其内心的心理问题。其中有很多历史的教训,既有组织管理上的,也有人格心理上的。
在一个组织里,上级与下级本不该是相互猜忌与对抗的关系,只有双方互利共赢,才能维持整个体制的有效运行。但是,在现实中,总有一些上级不把下级当人看,门第、血缘、地域等因素都影响着上级的主观因素,这就会导致用人不明的普遍现象。而且,如果上级没有足够的人格魅力与工作能力,就很难令下级信服,若再不能有效管理下级,就更不配成为上位者了。像范孟这样的底层小吏,实在算不上什么官,在一个衙门里干活,也难以得到衙门里老爷们的尊重,更谈不上重用了。
上级德不配位,且不体恤下级,难免会招致下级的反感,极端情况下还会出现暴力复仇事件。一个庞大的系统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崩溃,范孟事件也并非没有征兆。从组织管理的角度来说,范孟事件并非不可避免,或者能以非暴力的形式出现。
首先,就是组织里的领导,尤其是有人事决定权与参与权的官员,应该真正做到公平、公正,不能仅凭个人好恶与关系远近来决定官员的任免。对于范孟这样来自底层的小吏,其实上级官员只要给他一定的体面和待遇,他可能就会感恩戴德了,根本不可能、也不敢产生反叛思想。但是,现实往往是冷酷的,范孟遭到了不人道的对待,面对着重重压力,他不仅没有变得俯首帖耳,反而滋生了强烈的抗争念头。这显然是组织管理上出了大问题,而不能仅仅归咎于范孟个人的偏激思想。
再者,组织管理是一门很深的学问,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管理,更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靠着关系去维持一个庞大组织的有序运行。元朝不重视科举,儒家知识分子很难通过科举来做官。仅靠权力的淫威去恐吓、压迫下属,是无法长期维持体制生命力的,只有让官员的选拔、使用都合乎情理,有章可循,而不是搞“暗箱操作”或“出身决定论”,才能真正避免范孟事件的发生。
从心理病症分析的角度来看,范孟的人格虽然倾向于自我压抑,符合压抑型人格的特征,但从有限的史料来看,他在官宦生涯里,事实上长期处于一种“边缘人”的状态,更倾向于“边缘型人格障碍”。它的英文全称是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,简称为“bpd”,在等级森严、人际关系紧张的环境里,人更容易患上这种心理疾病。当一个人长期的失望、低沉、愤怒情绪得不到宣泄时,就有可能走向极端,戕害自我或伤害他人。越是在严酷的环境里,患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越多,很多人都会有强烈的压抑感和不安全感,而且会将自身的不愉快归因于他人,并不会从自身找原因。
现代精神病学的创始人、德国科学家埃米尔·克雷佩林早在上世纪20年代,就在科学上证实了偏激型人格的存在;边缘人格与之息息相关,往往会在特殊情形下,认知和情绪过激者,会成为边缘的、极端的人,乃至以暴力伤害自己与他人。当然,分析范孟的心理问题,不能仅从心理科学的维度来看,任何心理问题都不能脱离时代环境;更何况,范孟是一个很典型的被驯化的人,他的所想所行,无法脱离他所在的环境。
如果能以非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,想必范孟是不会走上暴力反抗之路的。就像《水浒传》里的林冲、杨志等人,在被高俅等恶人欺压之后,首先想的是怎么息事宁人,甚至想讨好欺压他们的人;但是,就是这么卑微的做法都无法换来安稳的生活,最后还是被逼上梁山。范孟的武功比不上小说里的好汉们,但他的心路历程却与他们类似,只是他不愿意选择一条先上梁山再被招安的道路,而是直接谋划反叛,拼尽全力争取夺回自己的尊严。
然而,范孟有可能存在的“边缘型人格障碍”问题,让他很难走得长远,他在极端之路越走越远,直到连自己都无法克服内心的躁狂之气,变得越来越偏激。
这是读史者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。以暴制暴,恐怕并无助于从根本上解决职场霸凌的问题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黄西蒙
编辑:钟星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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