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感随笔 | 三件小事-尊龙凯时首页

□老夔

俗话说，老来难。年纪大了，特别是对于身体还不好的一族人来说，别说生活起居，就像弯腰系鞋带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做起来也非常不容易。我身体偏胖，患过脑血栓，还有点半身不遂，如果要弯腰系鞋带，无依无靠，一旦头撞地摔倒，将会有“生命危险”的。正因如此，我买鞋穿鞋一般都选那种“一脚蹬”，不用系鞋带的鞋子。可这样的鞋子，春秋夏季都好办，冬季，特别是老年棉鞋，鞋带不仅很长，系起来尤为麻烦。而我偏偏遭遇了这样一个非常难又异常尴尬的一回。

我有一个固定的任务，那就是每月十五日要去邮局领养老金。那时候我还没有把养老金捆绑在微信上，也不知道怎样的扫码支付，只知道每月到邮局领取养老金后，回到家如数交给“领导”一个月就衣食无忧了。去年冬天，那天冷得邪乎。等我打的到了邮局，这里已经喊了半天号了。没办法只好在那里坐着等。幸好大厅里空调很暖和，我也没太着急，等我把养老金领到手，已经快到中午了。出了邮局大门，一阵寒风吹来，才让我从“春梦”中惊醒，谁知刚走了一步，脚下一绊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。惊出了我一身冷汗，因为此前有医生告诫我，像我这个年纪的脑血栓患者最怕的就是摔跤，一跤摔就可能要命的。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，脚下的两条鞋带已经拖成了两条长线了。这才想起早晨出门时犯了一个大错误，怎么偏偏穿了一双这样的保暖鞋，还是老伴怕我冻脚专门选定的，这不是要命吗？

但后悔晚了。我想弯下腰重新系好，谈何容易，我的这个老腰又疼又硬，既弯不倒也蹲不下，更有摔倒的可能。大街上人影稀少，寒风阵阵。这里离公交站台还有一段路，就是打的也需要到马路对面转个弯。无可奈何，我只能一步一挪，步步惊心了。而就在这时，后面跑来一个中年人，大檐帽，深蓝色的制服，像警察，原来是一名保安。保安跑到我的面前，还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礼，面带憨厚。微笑着问我，大爷您怎么了？我看您走路像趟雷似的。我不仅半身不遂，还失语了。干张嘴说不出话来，情急之下，我不断地比划着，并指着我的鞋。保安马上明白了。对我说，大爷您别急，我帮你系好。我还有点难为情，连连后退，中年保安笑着扶着我，在我面前蹲下，并嘱咐我，把手扶在他的肩膀上，别摔倒了。

保安帮我系鞋带，认真而又细心。系好了一只，让我动一下，又整理一下鞋面，再去系另一只。我扶着他的肩膀，能感受到他的体温。猛然我感觉，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我在外地打工的儿子。过后，我曾向回家探亲的儿子提及此事。儿子说，在以前，碰到这样的事情，我可能不会。但以后，我一定会的。记得那位保安帮我系好鞋带，又看着我走了几步，才放心的离去，而我连一句完整的谢谢也说不出来。

一根鞋带就能难倒“英雄汉”，而一口饭食说不定就能把人噎死。有一段时间，每天早晨我都会出门散步。路线也很固定。从我居住的小区出来，沿淮河二桥边上的人行道一路向北，走到东西大街时再向东，终点就是一家大型酒店旁的湿地公园，在那里活动一会也就打道回府了。那天早晨天气很凉爽，快到湿地公园时，我忽然看到路边摊卖的鸡蛋饼不错，就不假思索的买了一份。本来准备拿回家配上豆浆或麦片慢慢吃的。谁知刚走了几步，就想干脆趁热吃了算了。开始还是细嚼慢咽，几口下去，老毛病再现，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，而一口没咽下去，再想吐出来更难，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，开始还能呼吸，紧接着，呼吸受阻，晕头转向，我步履踉跄，几乎就要一头撞倒了。此时我心里明白，再没有人帮我，我可能就要“熄火”了。

就在我脸憋得发青、踉踉跄跄、眼看着就要倒地的时候，猛然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抱起了我，那双臂膀抱起我并不断摇晃，双手握拳在我的胃部不断施压。这一刻我胃部的压力达到了极点，喘不过气来。猛然，“哇”的一口，一团食物从我的口中吐出，直射到几米远的地方，我的身子也一下子软了下来，那双臂膀又把我拖到一边的长条椅上坐下，而我还在不住地喘着粗气，手里剩下的鸡蛋饼早不知道扔到哪里了。

这时候我才发现救我的原来是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，背心短裤，一看就知道晨练的。我说不出话，只是一个劲向小伙点头致谢。这时，马路对面又跑过来一个俊俏的姑娘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，姑娘跑来把水递给小伙子，小伙又把水交到我的手中，说，大爷，喝点吧。以后走路别吃饭了，容易噎着，我爷爷也是这样。我连连点头，眼泪都要出来了。但面对救命之恩，我还是说不出来一句话。小伙和姑娘似乎懂得我的意思，不住地摆手，并安慰我。见我没事了，就跟我道别，我想起身再表示感谢，小伙按住了我，起身拉着姑娘的手，双双又沿着人行道奔跑起来。

而这一刻，我忽然觉得我们的小城无比的可爱与亲切。大街上人来车往，虽然都步履匆匆，谁也不认识谁，但此刻，我却觉得我们不仅认识、熟悉，更像是一家人。

我虽然年龄大，走路不便，却总不愿意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，一心就想出去“遛”。老伴甚至不止一次地抱怨，人家是心太软。而我是“心太野”。为了照顾我的情绪，儿子和老伴准许我买了一辆电动轮椅车代步。这轮椅不坐不知道，一坐“真奇妙”。不仅灵活轻便，想去哪里去哪里，而且不要加油不要车位，更没有人和我抢道，而一旦轮椅车有上不去的坎，或陷入坑洼之中，不用招呼，立马就有路人及中学生、甚至小学生出面帮忙。曾经还有两个小女孩为了帮我推车吵了起来，小脸红扑扑的，可爱又让人心痛。

有了这样的代步车，小城可就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了。没事开着轮椅车在小城里转悠，哪里热闹哪里去，中午在街上随便吃点，下午照例到文化广场听戏，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惬意。可惜我失语了口不能唱，手不灵活了也拉不成二胡，不然这些热闹的地方怎能少了我？有快乐也有忧愁，而最让我忧心的就是新老城结合部的那一处红绿灯。这个红绿灯口道路很宽，南北东西都是双向六车道，而我的轮椅车最快速度只相当于人的正常行走，更无法提速，每次过红绿灯，最快也只能到路面的三分之二处，红灯就变成绿灯了，等到我安全过去，身后早已经车流如梭了。一来二去，这里的交警也熟了，每次经过，那个交警小伙子总是两眼警惕的注视着往来的车辆。

倒霉的事总是让我碰上。就在一个月前，日正当午，天热得像下火，路面热得像火炉。我在小饭馆里刚刚吃过一碗凉面，就想赶紧回家钻进卧室里吹空调、睡午觉，可心急偏偏车慢，平常像人快步走的速度，这回竟然感觉象蜗牛了。上面太阳晒，下面马路烤，中间心里焦，而轮椅照例是不紧不慢，似乎打死它也只能是那个速度了。最可气的每次过这个红绿灯口，车过三分之二就变灯了，而这次轮椅车刚刚到了路中央，震动了一下，竟然停止不动了。操作无效，车子莫不是没电了？我一看指示灯，全息，果然没电了。我是又气又急，早有电，晚有电，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了！我气懵了。身子动了几动，我就想赶紧下车，把轮椅车推出这个危险的境地，可我走路都不稳，怎么能下车推车？

就在这危急关头，我又看到了那个交警小伙子，一边岔开双手向两边示意不要行驶，一边快步向我跑来，赶到我的轮椅前，我赶紧示意他轮椅车没电了。小伙子不仅没有催促我，反而用手压住我，让我别动。只见小伙子把我安顿以后，立即转到我的身后，吃力地推动着我的轮椅车，我知道电动轮椅车推起来是非常吃力的。骄阳似火，我能感觉到，小伙子的大檐帽不仅罩住了我头顶上的烈日，给我送来了阴凉，更能感受到豆大的汗珠正沿着小伙脸颊滚落下来，落在了我的头上和背上。而在我的前后，所有车辆都定格在那里，虽然车灯闪烁，但谁也没有向前进半步，似乎都在向年轻的交警行注目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