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《甲申朝事小纪》读明末史料-尊龙凯时首页

□黄西蒙

明清易代之时的史料，由于过于繁杂，时常令人难辨真假。对于明代遗民和清朝统治者呈现的两种极化立场，需要甄别之后再做判断。大致成书于清朝嘉庆年间、署名抱阳生的一本小册子《甲申朝事小纪》，有一些近乎独家的史料，很有阅读价值。

《甲申朝事小纪》记录了明熹宗、李自成、张献忠、陈圆圆、郑成功等多位知名历史人物的故事。在《天子巧艺》这篇中，就写了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热衷做木匠活儿的故事，这大概就是“木匠天子”的故事出处了：

“熹庙性好为匠，在宫中每自造房，手操斧锯凿削，引绳度木，运斤成风，施设既竟，即巧匠不能及。又好油漆，凡手用器具，皆自为之。性又急躁，有所为，朝起夕即期成，成而喜，喜不久而弃，弃而又成，不厌倦也。且不爱成器，不惜改毁，惟快一时之意。当其执器奏能，解衣盘礴，非素善之臣不得窥视，或有紧要本章，奏事者在侧，一边经营鄙事，一边倾耳且听之，毕即分咐曰：‘汝们用心去行，我已知道了。’每营造得意，即膳饮亦忘，寒暑罔觉，其专意如此。”

朱由校对于木匠活儿的痴迷，都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。由这段史料衍生出来的各种故事非常多，让很多人一提起天启皇帝，就会联想到他不务正业。虽然天启皇帝确实昏庸，但沉迷木匠活儿的原始史料，却是孤证。《甲申朝事小纪》并非官修史书，而是民间杂史，难免带有一些演绎的成分。

《甲申朝事小纪》还记录了明朝宫女读书的史料。原来，宫女也要读书的，学问好的，才有可能得到宫廷重用：“女初入门，选内宫之博学善书且有德行者，教之读书，先读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，次及《孝经》《女训》《女孝经》《女诫》《内则》《诗经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等书，其有志学者，随意读之。学规最严，能通者升女秀才，升女史，升宫正司六局掌印。”看来，儒家那套学问，宫女都得认真研读，或许需要通过这种手段让宫女更听话吧。

抱阳生对于李自成、张献忠等明末起事者的评价都是负面的，还专门在书中放了一篇吴三桂讨伐李自成的檄文。《吴三桂讨闯贼李自成檄》：“闯贼李自成，以么魔小丑，纠集草寇，长驱犯阙，荡秽神京，弑我帝后，禁我太子，刑我缙绅，污我子女，掠我财物，戮我士庶。豺狼突于宗社，犬豕踞我朝廷。赤县坵墟，黔黎涂炭，妖氛吐焰，日月无光……”至于这段檄文，是否真的出自吴三桂之手，也很难确定。不排除抱阳生为了表达对李自成的不满而编造这段文字的可能性。另有《张献忠记》长篇累牍地书写张献忠在征服地区的暴虐行为，特别是祸乱湖北、四川的相关史料，读来让人惊心动魄。

另有《圆圆传》，专写陈圆圆故事：“圆圆陈姓，玉峰歌妓也，声甲天下之声，色甲天下之色。”后人熟悉的吴三桂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的故事，在书中也有记述，还特别“编排”了一段很浪漫的大团圆结局：“三桂复京师，急觅圆圆，既得，相与抱持，悲喜交集……建苏台，营郿坞于滇南，而时命圆圆歌。圆圆每歌大风之章以媚之。吴酒酣恒拔剑起舞，作发扬蹈厉之容，圆圆即捧觞介寿，以为其神武不可一世也。吴益爱之，故专房之宠，数十年如一日。”结合其他史料，不难看出，这段内容的戏说色彩很重，更像是文人虚构的故事，而非真实发生的历史。抱阳生或许参考了明末清初文人吴伟业《圆圆曲》的相关内容，将西施和吴王夫差的故事，套用在陈圆圆和吴三桂身上，大概都是一种“美人与帝王传奇”的叙事。在史料中出现过于文学化和戏剧性的叙事，很有可能夹带了作者的“私货”。这是后世读者需要注意和甄别的。